物转星移又一年,曾经年少不懂乡愁事,如今归来已是事中人。
小小的家中,有老有小,有说有笑,有锅有灶;柴米油盐,团圆无恙,幸福相伴。纵相隔万水千山,但乡音不改,远行的游子始终对故乡思之哀哀,念之恋恋。农历新春之际,我们纷纷背起行囊,撇下一年奋斗奔波的疲惫与病痛,带着思念与期盼,归乡见亲人。
今年,格隆汇编辑部继续推出《2023,我的归乡记》系列,本文为此系列第四篇《归来·团聚·离去》。
一
我在外漂泊四五年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回家过,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来,以前不回家是怕别人说我没出息,现在想想那时思想太幼稚了。今年过年我要回家了,不管说什么,我都要回去看看。
先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母亲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忍着自己的眼泪,母亲是想念我了。虽然父亲对我有些意见,但毕竟是父子,现在也心软了,说话也客气了,不管挣没挣到钱,家还是要回的。
离过年还有七八天,我先到火车站买了车票,是站票。站着虽然辛苦,但自己本身就是泥腿子出身,我心想辛苦点也无所谓,能回家就行了。
我顺便去了一趟商场,给母亲、父亲、大哥、大嫂、侄子、侄女每人买件礼物,一件普通的上衣要二百多块钱,我也舍得,想想自己也挺寒心的,半年多了自己也未曾添半件衣服。把礼物买齐,塞满整整一个行李箱,算了一下,花了一千四百多块钱,正好是一个月的工资了。我不心疼,觉得值。
要回家过年了,我想着要把自己打扮一番,每当照镜子时我都觉得自己老相了,三十六的年龄,看上去是六十三岁的人。进了理发店,一个年轻的姑娘为我服务,剪个平头,小姑娘的手艺还不错,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结账,十块钱。找钱时我注意到小姑娘的手白净细腻,突然想到母亲上次给我提及对象的事,我不禁叹息,自己快奔四的人了,却连个媳妇也没有。我又想,一个人也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农村里娶个媳妇,没有十五六万是不行的,哪里有那么多钱啊,我苦笑一下,还是别白日做梦了。
要回家了,我心里还是高兴的,晚上买了几瓶啤酒和几个小菜,邀同村的张山过来喝酒,张山也出来混三四年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张山回了一趟家,今年可能不回去了。两个人把酒喝完,菜吃尽,倒头便睡了。第二天醒来,张山掏出五百块钱让我帮忙捎回家去,我答应了。
气温降了,冷飕飕的。我在工棚里收拾自己的衣物,工友们大多都回去了,剩下的是两三个留下来看守工地的老人。我背起了包袱,给工友们每人递了一根烟,打个招呼走了。
要回家过年了,我心里暖和和的。我仿佛看到当我打开行李箱,给大家分发礼物时,众人开心的样子。
二
下了火车,坐农村班车,由于堵车,到家的时候晚上7点多了。
在路口等待的小侄子看到我的身影后,跑回家告诉爷爷奶奶。我还没到家,父亲母亲就接了出来,满脸开心的笑容。母亲早就为我收拾好了房间,被褥是新的,晒好了,整齐地铺着。母亲说,家里地方小,将就着住吧。母亲真是多虑了,这也是我的家,怎会见外呢。稍休息一会,吃晚饭,都是肉食。我和母亲说吃些家常菜就行了。母亲笑了。饭桌上我最爱的是红薯稀饭,比平常多喝了一碗,因为红薯很甜。
第二天就是年了。早晨起来很早,吃罢饭,开始贴春联。往年的春联都是我写的,但今年由于我回来的晚,父亲就从集市上买了现成的。打了半碗浆糊,把我和我的小侄子都叫过来帮忙。把门窗清扫干净,抹上一层浆糊,贴上春联。贴好之后,我考他认识上面的字吗。他念:门盈百福泽桑梓,地染三春润万家。不错,不错,我把他一夸,说赶明个给个大红包,他乐了。
趁空,到叔伯大爷家走走。都客气地迎接,坐在一起聊聊。话语中多发感慨,又过一年了,真快,平时都天各一方,哪能见面啊。是的啊,村里有几家娶了新媳,添了男丁,我都认不清楚,怎怪那些年幼的后生见到我还以为是外村人呢。
老家过年重点是中午这顿饭。从早饭吃罢,几个女人就忙碌起来,忙乎中午饭。鱼是不能少的,饭桌上有鱼,这叫做“年年有余”。其他的都是肉食,猪肉、鸡肉、牛肉、羊肉等等。我也没闲着,劈了一大堆木材,给我累了一身汗,手臂酸酸的。吃中午饭前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阵阵,炮声在村间此起彼伏。全家老少齐聚一堂,边吃边说笑,不亦乐乎。午饭后,又要忙着包饺子,不过这都是女人们的事。男人们常聚在一起打牌说笑。过年了,女人们还是忙,一年到头,也没得清闲。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吃饺子,守岁到十二点之后。孩子们可没那个耐心,看着电视就歪头睡着了。我陪着父亲母亲守岁,看着电视,聊着天,商议着明天先去舅家拜年等事。夜深了,守岁的人们都睡了。忙活了一天,累了。只有过年的时候,一家人才能团聚,真希望年过慢点,让幸福的时光再延长些。
这个年,我过得很开心,但唯一缺憾的是今年没有下雪,似乎少了点什么。
三
过了年初八,村里的年轻人就开始陆续返城了,没走的大概也只是因为还有些事没办完,蹲下来闲聊,也都计划在元宵之前启程。
发小阿龙在朋友圈里发了一行文字,“年就这样过完啦,明天又是新的启程,大家加油。”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家乡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命题,注定我们都要背离它,到异乡去打拼,去博取衣食,或者说去实现自身的价值。我们不断地回归,短暂的停留,又再一次启程,奔赴远方。仿佛轮回宿命,周而复始。虽然每到年关,买票难,路途远,身心俱疲,但我们仍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家。有父母在身边才叫过年,也只有在家,在故乡,才能真切品咂到年的味道。
而眼下,年已经过完了,心中是多么不舍啊。仿佛我们刚携着风雪踏进家门,倏忽间,又要离去。那家长里短还没有聊完,那火炉尚有余温,那欢笑还在耳畔萦回,那烟花还在星空下灿烂……回首相望,从回到家的那一刻起,一帧帧画面串联成美好的记忆,定格在年前年后的那几天。
从年初一那天开始,去亲戚家拜年,大舅家、二姑家、小姨家……都走个遍。亲人们见面没有不高兴的,现如今,平日里都不能经常见面了,一年才有这么一次机会,心里很多话要说,直说道执手相别,还依依不舍。素来不饮酒的我破例喝了几杯,敬我的长辈,祝福他们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康健,合家安康。
年初七,由晴转阴。村里村外少了往日的喧闹,变得寂静。我穿上厚外套,向田间走去。近日空气寒凉,我的鼻炎又犯了,有稍微的头疼。田野间的气息是清新的,刺激我的神经,感觉清醒了不少。目之所及,熟悉的草木,相识的“故人”,依然沉寂,它们是村庄的守护者,它们不会迁移,它们永远都在。它们的存在,让我们这些游子的心有了安顿的归所。
过两天,我也要离开了,年过完了,似乎是所有离开者共同的理由,而这缘由是多么地单薄无力啊。要回去,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因为早在年前我就已经在网上订好了返程票。而母亲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她变得有些沉默,她内心的伤感我能觉知。
大哥一家年初五就走了,去了广州,那么这偌大的庭院该多冷清啊。可年过完了,我们的工作在等待着我们的,我们必须离开,即使那个理由乏力陈旧,也不能阻挡我们离去的脚步。
我们都要走了,年就这样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