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过去的“异乡人”,还是现在的“东莞人”,无数人在这里落脚、起航,东莞,用宽厚的胸怀接纳。
中山大学先进制造学院副院长吴嘉宁告诉我,“东莞环境优美、生活成本较低,各方面的政策友好友善,也有很多机会,所以很多人都选择在东莞定居,在这里完成自己的事业。”
2022年10月27日,广东东莞,清溪镇,异木棉正值花期。视觉中国 资料图
此行去东莞正值异木棉盛开的时节。我想,东莞不仅仅是包容的,更是有生命力的。南海之滨的东莞,从一个农业小县,走到今天,如怒放的异木棉一样,显示的也是一种生命张力。
东莞制造崛起的传奇,被反复述说。
历史钩沉,剖析内里的原因,关键人物、政策、地理、时代背景、发展契机......要素还是过多。此行让我印象深刻的两点,也许可以管窥一豹。
其一是,东莞的“忍得住”和“精细干”。
如果说,中国有哪些城市的发展起伏跌宕,东莞肯定算一个。
“要改变过去传统劳动密集型的路子,增加高附加值的有科技含量的产品”,这是2008年广东开始“腾笼换鸟”的时代背景,为的是改变粗放型的增长方式。事实上,东莞的产业结构调整,面临多重阻力,艰难程度可想,东莞提出了四个“忍得住”。
如此规模的城市产业调整,涉及利益之复杂,如何权衡?
东莞试着给出自己的探索。东莞市工信局相关负责人告诉我,东莞的能耗监测平台、电机能效提升方面,“是走在全国前面的”。2012年前后,东莞首创能耗在线监测平台,通过企业的能源消耗、产值构成进行监测分析,科学地评估管理。
而腾挪出去的,也不是某一个产业,而是低效高污染的环节,不具备本地保留条件的,或腾退或迁入环保基地。“没有绝对落后的行业”,到如今,纺织服装等传统产业仍是东莞的支柱产业之一,规模接近千亿。
东莞建了包括沙田环保基地在内的多个环保基地,集中安置原先低效高污染的环节,在环保产业园中采取污水排放集中处理的方式,集约化管理。此外,还做了不少工作,协助部分迁出东莞的企业争取立项指标、处理历史遗留问题、梳理债权债务关系等。
在企业转型升级方面,也在针对原来东莞小微企业为主、大型骨干企业匮乏、产业集中度较低、产业竞争力和抗风险能力较差的企业结构,开展高新技术企业“育苗造林”行动。
2021年2月14日,东莞市中心广场航拍。视觉中国 资料图
尽可能“精细干”,最大程度协调与平衡各方利益。
2014年以来,东莞实施的“机器换人”也取得成效。企业平均产品合格率从88.33%提升到92.31%,单位产品成本平均下降9.25%,劳动生产率平均提高3.66倍。
当前疫情延绵,我问东莞政府部门,外向依存度依然不低的情况下,我们能为企业做些什么?
他们说,“疫情以来,大家都很着急,重点是做企业服务。我们有个产业链的专班,确保重点企业即使发生疫情了,也要保证他们的基本生产。我们为企业开函,拿去和国外下订单的客户说,保证是可以如期完工的。”
疫情发生以来,东莞出台诸多政策,“我们能想到的,基本都去做了,包括通过举办产业对接会,帮助企业开拓市场抢订单、对接上下游。”
这一点,我在几家企业那里,大体得到了印证。
其二,从“东莞制造”能看到“中国制造”。
徐福记和慕思都是典型的传统制造升级,自动化、数字化智能化过程均经历了与外部厂商共创到自己的工程师团队能够自主调整的过程。
徐福记的沙琪玛自动化生产车间。受访者供图
采购设备之后,不是万事大吉,“如果公司不懂行,后期交的学费会很高”,慕思股份智能睡眠研发负责人雷华告诉我,他们之所以聘请懂机器且懂行业的技术人员进行部分的自主研发,因为在柔性生产上自己能够修改参数。尽管建设初期不熟练,但打磨后,得到了很好的改善。
而凯格精机和正业科技这样的高端设备厂商,则从另一层面反映出中国制造的“进化”。
正业科技2021年度锂电检测自动化业务营收同比增长150%。“检测行业的业绩增长,说明国内对制造的质量越来越重视。”
凯格精机的发展,则是国产替代之路。
“10多年前,锡膏印刷设备几乎全部进口,价格至少几十万,且货期至少在三个月。”凯格精机总经理刘小宁说,“逐渐地,我们也能够设计并生产这个领域的高端设备了,打破了国外在这一技术领域的垄断,替代了国外进口,而设备所需配件的供应商,也从过去的日本到台湾再到国产,因为国产零部件的制造已逐步追赶国外技术。”
凯格精机SMT锡膏印刷设备5S车间。受访者供图
刘小宁和我说,“设备内部有技术含量的零部件,从原来大概40%依靠进口,到现在约20%,主要原因就是国产技术的崛起。”
东莞制造,从过去的“三来一补”、出口导向为主,到现在逐步实现部分的国产替代,成为中国制造从过去发展到目前阶段的缩影。在贴牌代工、与国外厂商合作、吸收消化、集各家之所长等方式中积累技术,到自己开始掌握技术,实现追赶甚至超越,是符合规律的。
吴嘉宁也给我举了一个例子——先进制造中的盾构机。“20年前我们上学的时候盾构机全是德国的机器,一个零件都不能少,坏了之后必须请德国的专家来。德国的专家来了,一周工作5天,每天至晚上5点,做到一半就放在那里不管了,不能让人家加班,那时候是比较被动的。现在中国已经具有盾构机的完全自主知识产权,摆脱了过去的受制于人。”
刘小宁说,过去往往是中国人为德国、日本企业的产品做代理,而现在也有外国人在美国、欧洲、日本等区域为凯格精机的设备做代理销售服务,“这还是比较骄傲的,说明我们的产品不错。”
“如果中国有成千上万我们这样的装备制造企业,都能够在各个细分市场做成全球领先的话,整个中国的装备制造业就上来了。”
我想,未来的道路上,中国制造,也同样的,要取得“自信”和“还不足够”、“要不断进步”和“焦虑”之间的平衡。